永夜的极光

阴暗的天空把灰色深刻地刻印在人的灵魂中,一刻不停的提醒着你:灰色才是人生永恒的背景。

在这个瞬间,简初然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周围一切激烈的声响悄然黯淡了下来,连猛烈掀起自己发梢的狂风,都变的暧昧,就好像头顶天空中的云朵,边界模糊不清。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是在做梦吗?

一定是的。

简初然这么坚定的对自己说到。

然而天空依旧阴暗,灰色的云层好像在嘲笑着她的幼稚,嘲笑着她所熟知,所以为的一切,嘲笑着她眼中那黑白分明,色彩艳丽的世界。他只是用狂风一遍一遍击打着她的耳膜,像在对她说,醒醒吧,世界本就是混沌的灰色,就像是小时候菜市场里那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的水坑,飘着一层无法形容的颜色的油膜,散发着无法形容也令人不愿回想的气味。

不是的。

简初然坚定地否认道。

如果不是,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还没开始的人生就要结束了,你还那么的年轻。

身边的一切又好像突然苏醒过来,楼顶平台高处的狂风拍打,脚底下若隐若现的警笛声,飘忽不定的人群的喧哗,以及身边的男人神经质而又模糊的自言自语。

随着声响一起醒来的还有恐惧,那些自己曾经极力否认存在的恐惧,一寸一寸占领身体的每一处肌肉,从小腿一路往上爬,越过下体,穿过痉挛的内脏,攥住心脏,然后依旧不停留地向着大脑伸出指甲尖锐的手掌。指尖划过的肉体,留下灼烧不已的痕迹。

她觉得无法呼吸了,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的努力吸入空气。

这不是和禹明在一起的那个夏天,她还记得他们相拥在一起分享着共同的心跳,从europabrücke上纵身一跃。那一刻,整个世界的明媚向着他们扑面而来,那一刻,她无比地确定,这就是她们的未来的样子。他们会一起乘坐着明媚的阳光,飞向世界的尽头,即使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双眼违背着她的意愿把距离感深深的刻在她的意识上,那把刀是如此的用力,就好像是在捅。如果自己今天没带隐形眼镜就好了,她不由自主地想,那样的话,或许可以模糊那只不过数十米的距离,甚至模糊这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吧。

简初然努力回想着那段春光明媚的时光,那时的她们还是孩子,面对面坐在午后的图书馆中,为着一次偷偷的对视而默契微笑;坐在操场的边缘,为着在球场上闪闪发光的他高声尖叫;并排躺在大学操场的草地上,为着一句悄声的情话而怦然心动……

禹明,你在哪里?

我一个人,真的做不到……

她觉得自己快要失禁了。

然后在某一瞬间,恐惧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一开始就不曾存在。她从禁锢自己的恐惧与肉身中脱出,她的视线穿透厚厚的云霾,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宇宙中心的阳光,任由他占满自己视线所及的每一寸世界。

禹明,你看到了吗?又或者,那就是你所散发出的光?不然为何这阳光,是如此的炙热?

简初然回过头去,云层也被身后的炙热铺上了一层金色。

只有一个角落。

在那个角落,一切仍旧是灰色的角落,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他的眼神冷静而阴郁,好像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找不到一点美好的意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值得人去积极努力的部分。而他就是那个在无意义的世界里,唯一清醒的那个。

这是简初然永远无法理解的眼神,就像那无法理解的灰色。她努力的看向别处,试图忽视他,可那片刺眼的灰色,就是不愿消失,倔强地伫立在这美好而热烈的金色海洋中。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将他从自己的视野中赶走。

因为他就站在那里。

简初然清醒过来,眼睛越挣越大。

……

"资料呢?资料怎么还没到?"

丹尼尔.博斯曼(danniel bossman)压抑住心底的焦躁低声询问。其实这完全没用必要,楼顶边缘平台处的大风会带走一切话语声,除非大声地吼,不然很难把话语清晰地传递出五米以外。

"根据医院的记录,该难民直到被送到本地医院之前都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和任何基本信息。"

副手盯着手腕上显示的信息紧张地回答道。

"不等了,开始吧。"

丹尼尔合上手里的平板,果断地说着,一边扯下身上的外挂装备,只保留了后腰西装下挂着的那把闪着银色光芒的HK P7M10。

"好女孩,轮到我们了。"

他拍了拍后腰,低声自言自语着从队友身边挤过,现身在劫持者的面前。

"我的名字是丹尼尔……丹尼尔.博斯曼。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劫持者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天台入口处的异动,他紧张地向着天台的边缘迅速移动了几步,直接站到边缘上。简初然也被拖着移动着碎步,瞬间感受到了从一边脚底下吹来的寒风……她的一只脚已经悬空在边缘之外了。尽管站立着的腿已经痉挛不已,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地把更多的重量压在那条腿上,看起来就像在往地上蹲。男人一边语无伦次地大喊着没有人熟悉的语言,一边使劲提起浑身发软的人质,把锐器抵着她的喉咙……从远处看去,那应该是一把手术刀。

"是阿拉伯语,我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丹尼尔尽量不动嘴唇,用近乎腹语的技巧问着耳麦另一端。

"稍等,正在分析……从唇形和收录的音频分析,应该是……你们……不明白……,你们根本不明白……我……我不想……不想这样……"

被迫的?

丹尼尔想了想,换成阿拉伯语开口把之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身上隐藏的装置将他的话语声放大了一些,让对面刚好能听清。

男人镇定了一些,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片刻之后终于开口说:

"伊凡(Irfan)……我的名字是……伊凡……停步!不许靠近!后退!!后退!!不然我就跳了!!"

男人注意到丹尼尔小幅移动的脚步,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吼,并把人质向着楼顶边缘外凑去。简初然一边本能地小幅度挣扎着,一边感受着喉咙口锐器划破的口子传来阵阵刺痛,以及从那个破口处潺潺向外流动的生命……她从来没有那么寒冷过,她被冻僵了。

"好的……好的……好的……"

丹尼尔高举起双手,做出向后移动的姿势,实质上却并没有后退多少。

"我们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举动,我们只想要和你聊聊。"

为了表示无害,丹尼尔保持着高举双手的姿势,微微下蹲。伊凡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与之前的六神无主有些微妙的区别,同时微微侧过头。他只用双眼四处地扫视着周围,却保持着自己面部朝向不变,这个姿势从远处看去有些僵硬且不自然。

"我……我不想谈!你别过来!你……你身上有武器吗?"伊凡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道。

"没有。"

丹尼尔迅速地回答道。

"你撒谎!我知道你有枪!"伊凡愤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我告诉你的是实话,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丹尼尔凝定地注视着伊凡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好像通过目光要把冷静地情绪传递到伊凡的心里,伊凡好似躲避着他的目光又将脑袋向外侧了侧。

有点不对劲。

"那你冷静下来,我们一会儿继续聊。我这就向后退,可以吗?"

伊凡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放弃后退,只能犹豫着点了点头。丹尼尔慢慢退回到入口处,直到彻底消失在伊凡的视线中。

"资料到了,根据医院记录回溯,劫持者是12月18日集装箱偷渡案的幸存者,在T国登岸后,基于医疗条件不足的理由被送往我国,在本市接受救治后脱离危险,因为恢复状况良好,所以三天前被送往普通病房接受看护。"

"具体资料呢?他是一个人偷渡过来的吗?"丹尼尔一边透过无人机的镜头监视者劫持者,一边问道。

"这个还不清楚,正在对姓名与图像进行匹配分析,初步猜测,同集装箱的另外几位偷渡者可能是他的家人。"

丹尼尔皱起眉头,从屏幕上挪开了了视线。

"这些人情况如何?"

他立刻从副手的眼神中读到了答案,副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等等……有点不对劲……"

镜头上的男人似乎在愤怒地自言自语,看起来更加的神经质了。片刻之后,丹尼尔终于注意到了不自然的地方。

"把镜头对准他的耳朵。"

无人机的镜头自动放大,即使是军用级别的无人机,高空的狂风仍旧让拉近景的镜头不住地小幅度颤动。

"是耳机!"副手惊叫道,难道劫持犯是受人遥控指挥的?

三方对峙吗?怪不得总把这边脸朝向我们。

"我继续了,资料检索尽快。"

丹尼尔命令道,在副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迈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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