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极光

尘埃的尽头,是通往市区的岔路。路的上方,高架桥从中而断,残垣断壁间,杂草蔓延,人迹无踪。

然而米勒准尉却知道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昨晚深夜,城区北部40公里远处,卡尔米埃勒(Karmiel)和楚里特(Tsurit)两座小城遭受到来自北方部队的突袭。由于战区人手短缺,战线无法维持,美占区的边界只得一再收缩。两座城市和附近城郊的大部分居民都加入了难民的队伍,顺着79号公路一路向南。

凌晨,由于60号公路在联军的骚扰下再次被炸毁,大量的车辆和徒步的难民被堵塞在数公里外75号公路和60号公路的交叉口处不得寸进,再加上西面城市的人都已经撤离,少有民用车辆从西而来,以至于此处公路变的如此空旷。

准尉谨慎地一边扫视着公路的两边,一边听取观察员的报告,并向全车队传递着。战车摇晃震动着翻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沿着公路向北驶去。几分钟之后之后,眼前的城市终于缓缓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拿撒勒(נצרת‎),以色列北部区城市,位于历史上的加利利地区。拿撒勒居民约65,000人,主要是阿拉伯人,35至40%是基督徒,其余的是穆斯林。

这里是耶稣基督的故乡。福音书中描述他的父母圣母玛利亚和圣若瑟住在这里。在拿撒勒,天使加百利到玛利亚那里告诉她,她将因圣灵怀孕,所生的将会是救世主,耶稣在降生后以就是在这里长大。

然而现在看来,连上帝都已经抛弃了他的故乡。

围绕着耶路撒冷圣地,中东第六次战争已经延续了两年半了。比起当初总统推特上夸下海口所说的一个月,实际情况早已超出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想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美以方面的信息战优势在这片土地上竟然彻底丧失。以色列东部和北部战线在参战双方的角力下反复拉锯。战争在两年半前刚开始时,又变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模式,人数和战斗意志重新变的无比重要起来。

而这一切的因由……米勒准尉抬起头,片片铅灰色的阴云正从北方蔓延而来,重重地压在众人的头顶,这种诡异的云遍布所有的前线战场,又与普通的积雨云混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

在战争初期,美国军队的情报通讯通道经常受到莫名奇妙的诡异干扰,无论这些情报来自卫星亦或是其他渠道。以至于通讯得到的情报中夹杂着大量的谬误。若是情报完全是错的也就罢了,但半对半错的通讯信息却又让人无法彻底摒弃。

故而自开战起,美以方面军始终缩手缩脚,让阿拉伯联军得以充分协调和准备,甚至在大型战场上占到一定优势。两边在情报上被拉到同一水准,使得阿拉伯联军得以用人数的优势抵消美以方面装备的优势,把战争拖入自己的节奏。

结果这一打,就打了两年半。

两年半……两年半……

自己有多久没给她打过电话了?

或许,她已经把我忘了吧。

安吉里卡……

安吉里卡……

我真的好想你……

可是……哎,忘了就忘了吧,忘了就好,这样最好……

米勒准尉拉回自己飘散的思绪。空旷的道路上终于出现了人迹。手里捧着行李,身后拖着家当的是这里的当地人,在这之中有穆斯林,有天主教徒,有犹太教徒,也有普通以色列民众。不远处人声渐渐传来,准尉透过脏兮兮的车前玻璃和摆动的雨刷向远处望去。道路的尽头,密密麻麻的人流和车辆把公路堵的死死的,勿用说军用车辆和运输卡车,即使是徒步行走都难以穿越那片密密麻麻的人海。

"队长,前路不通,路被难民堵死了。"

车顶的观察员报告说道。军用皮卡扬起的尘土迎面钻入他张开的嘴里,他顺嘴啐了一口。

"鸣笛,叫他们让开。"

哔!哔!

尖锐的车喇叭穿透鼎沸的人声,即使坐在车内听起来也有些刺耳。远处人群无动于衷,近处的人群则听到鸣笛声发现了军队的车辆。他们没有如米勒准尉所想地退开,反而一拥而上向着军用皮卡车队挤了过来。

车队无奈地停了下来,即使难民没有涌过来,这么多车辆和人流,前进根本是不可能的。

"威尔金斯,这是队长,到我这边来。"

米勒对着对讲机说道。对讲机的对面充满了嘈杂的噪音,这应该是头顶的诡云所造成的。不过车队的车辆与车辆之间距离并不远,所以影响不大。

下士威尔金斯一路小跑靠近米勒的军车,从车窗外把头伸了进来。

"你带上几个人,到前面去把交通疏通一下,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的时间,后面的车里还有重要的装备,这里太过于暴露了。"

米勒大声地对着下士下达命令,人群渐渐拥了过来,被下车的持枪士兵挡在外围。

"回到你们自己的车上!请你们冷静……请保持冷静!"

"别碰我!拿开你的手!"

"求求你了!求求你们了!"

几步之外,激动的人群中一个带着头巾略显肥胖的中年穆斯林妇女突然跪倒在地上。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右手手里拿着一个被剪掉开口的空的塑料汽油桶,不住的对着眼前高大的士兵祈求着。

"拜托了……拜托了……求求你们了……"

妇女虚弱地干嚎着,怀里的婴儿嘴唇干裂紧闭着双眼,对周围的喧哗没有丝毫反应,生死不明。

"军士,这是怎么回事?"

米勒准尉托着枪走下皮卡,来到妇女面前。一边的军士大声答道:

"队长,他们说他们没有水了,他们只想要水!"

原来是这样。

两天前,城东的电厂早到武装份子的偷袭,发电设备损坏严重,城区内大范围停电。与此同时,城北十公里远处的自来水场也遭到停电的波及,水泵无法正常运作,也就导致了停电的同时全城停水。

"从车里拿点储备水给她。"

米勒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下士说道。

"告诉他们……我们暂时也没办法解决缺水的问题,还请他们让一条道出来。"

米勒头痛地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他也知道这些解释是那么的苍白,处在愤怒边缘的人群根本不可能接受。

这时候来场大雨就好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厚重的云层,米勒准尉情不自禁地想到。

你倒是干点你该干的事啊。

莫名的愤怒无由而生,视线无意间扫到不远处的一座高层楼房的楼顶。这栋楼房看起来遭受过炸弹洗礼,大概有十几层高,在周围普遍五六层左右的建筑中间看起来有些鹤立鸡群。

楼顶的边缘,一个浑身裹在破烂的宽布中的男子站在那里。

"把望远镜给我。"

米勒从身边的士兵手里拿过望远镜架在眼前,男人的身影被放大了许多。黑色的短发如乱草一般,肤色似乎由于长时间的日晒而变的黝黑,脸隐藏在破布中,但看轮廓不像是这里的本地人。那个人正抬头望天,眯着眼似乎正在观察着什么。

他抬起了双臂举向天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头顶的乌云似乎变的更稠密了。片刻之后,云层莫名的开始缓缓翻滚了起来。

身边的人群渐渐停止了喧闹,所有人都醒悟地抬起头望着天空,只有孩童的哭泣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难道……

点滴的水珠带着灰尘的味道落在米勒准尉的鼻尖,一滴又一滴,打在裹满黄土的军靴表面,打在跪倒的妇女手里拿的塑料桶上,打在绝望愤怒的人们的头顶。

下雨了。

米勒无意识地张大了嘴。

突入其来爆发的欢呼声把米勒从震惊中唤回神来,眼前的妇女正高举着手中的桶接着雨水,一面哭一面笑。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各自去寻找能够接水的器皿。

米勒准尉赶忙再架起望远镜,然而那处楼顶已经空无一人。

评论

热度(4)